第94章 你做噩梦了？（1 / 1）

低缓的嗓音在肩头响起，墨玖一怔：“没有。”

眼眸微缩，尊主不再出声。

两人很快到了丹穴山脚下。

一阵眩晕，墨玖被他抱着落地，推开仙尊奔到山壁前，又是摸鼻子，又是抚额头。

“修为太弱，身体太虚。”

墨玖眉角直跳，他也不想的好吗！

偏头看去，仙尊立于雾霭之中，淡白雾气漂浮在他周身。朦胧仙灵叠荡而出，与浓雾相融，天人合一。

一时撑着石壁，呆住了。

回神，低头看了看腿，跟其他魔族比起来，他简直是发育不良！

瘦弱，体虚......

少年闭眼，额穴直跳。

“好了没有？”

看他兀自发呆，晏桐皱眉。

“好了好了！”墨玖直身，榻上石阶。

霎时间，无形伟力由上至下呈铺天盖地之势袭来。少年惊呼一声，山顶气浪夹杂雷霆之力冲向了胸口，一时间他竟是什么反应也做不出来！

大张着口，满脸惊惧，身躯僵硬仿佛定格。半只脚却犹如罐了百万斤的岩浆，动弹不得。

千钧一发，仙尊大袖一震，蓬勃气势迸发开来，还没看清眼前发生了什么，山顶席卷而下的波浪被荡开。周围犹如飓风过境，山石滚落，草木摇摆。

墨玖稳住身形，突觉腰间一紧，抬眸对上一双幽寂黑眸。

天旋地转，仿若刚才都只是幻觉，踏入丹穴山只有一步，可山中景象与外界已天差地别。

微风清凉，草木青香。

山谷静谧，宛若世外。

一落地，墨玖两眼发直喃喃出声：“怎么这里也有炽仙花？”

晏桐脚步不停，衣袍翩飞间，一路上的碎小石块通通震开。墨玖跟在后头。

“你喜欢吗？”

前方那人语气依旧淡漠，墨玖不明所以，回道：“自然是喜欢的。”

晏桐脚步一顿，“那便多看看。”

墨玖用力点头。他踏着石阶极目眺望，漫山红花如天边霞光，入眼皆是一片红。细细望去，这么多的炽仙花铺满整个林荫小道，犹如置身曼丽花海。

许久，少年回神喟叹：“盛世美景却是没入了茫茫林海，天下只有我一个人能观赏。”

说完，他又抬头：“我的意思是，尊上与那位凤皇一定都看许多遍了，要说惊叹什么的，应该也少了许多，但我还是第一个。”

加快脚步，抓住晏桐手腕，嗓音有些压抑，“您知道吗？这些炽仙花没有任何欣赏的人，也许作为万灵中的一员，也会黯然吧。”

仙尊察觉墨玖的手心微湿，他微微一叹，道：“万灵何其多，若是都能寻到欣赏的对象，那这世间会何其完美？”

墨玖一愣。

晏桐又道：“完美是最不可思议的假象，也是最不该存在的妄想，若能如你所说，这些东西会去回应你吗？”

墨玖呼吸急促立刻反驳：“会！”

挣脱晏桐，手一挥，月白大袖应声而荡，扬起一圈圈仙灵涟漪。

漫天花瓣对着墨玖，就像真的在回应他，看他一样。

“您看，这不是吗？”

晏桐面色不变，依旧淡漠地看着站在石阶上的少年。

察觉尊主气息如常，墨玖狐疑：“尊上？”

“你确定，这不是花的本质，而是对你的回应？”

冰冷的嗓音没有一丝起伏，却犹如一股寒冷刺骨的北风，将墨玖从这温柔曼丽的仙境灵山，硬生生拖入了黑暗无边的幽寂深渊。

是啊，所有人的本质就是这样的，这是与生俱来的本能。

花会绽放也会枯萎，这是本能。

没有什么是一成不变的。

没有什么是会迎合自己......的。

“尊上，我似乎......明白了。”

少年勉强笑了笑，侧身给尊主让出道路。

见少年气息瞬间低迷，晏桐不再说话，牵住墨玖的手，拉着他朝山上走去。

沿途能遇到一些走兽，但都娇小无害。

日落西斜，疑惑地朝身后望去，才发现走了大约一半都不到的距离。

入夜，墨玖升起火堆，头枕着晏桐的腿躺在毯子上。

浅色瞳仁渐渐失神，晏桐气息如常，即使是腿上多了个脑袋也影响不到仙主的入定。

少年心思慢慢飘远。

火堆“噼里啪啦”爆开一震脆响，少年侧头看去，徐徐青烟似有朦胧幻影。

目光随之而入，景象清晰起来，满目疮痍。

浴火凤皇在天际翱翔，苍穹破裂降下碎片。修士们如蝼蚁毫无抵抗能力顷刻化成灰烬，他们凋零在破碎的虚空里，亿万人惊惧不已，失声逃窜痛哭流涕。

神兽凤皇的翅羽被连根拔出，鲜血咕咕汇聚。平民们的鲜血宛如幽寂深渊无数尸体堆积出来的轮回之花，红得吓人，渗得作呕。

天顶的破裂还在继续，空间扭曲，乱流纷杂。所有人的面容被撕裂成奇异的形状。喉咙喊不出声音，疯狂挥舞双手，试图在扭曲的风暴中抓取到一丝生的希望。

没有。

大陆被永夜代替，再没有人能分辨白日黑夜。所有人身处人间又如在深渊。

璀璨的的艳阳熄灭了，银白的月亮坠落了。

“啪---”

枯枝爆开，墨玖惊呼一声猛地坐起。

晏桐睁眼，少年双肩发抖。

攀上少年的肩，正要问这是怎么了，墨玖却突然两手撑着地面，回身后退几步。

这才发现他面上泪痕交错，眼眶通红。

“你做噩梦了？”

他捂住脸，深吸口气又重重吐了出来，“尊上，我没事。”

梦中所见仿佛刻入心底。明明从未经历过，可那种内心被反复撕扯割据的感觉如此真实。

晏桐眸光不忍，伸手将少年揽入怀中。掌心蕴出柔和白芒，安抚的暖意遁入胸口，急喘的少年呼吸平静下来。

额上细密的汗珠被锦帕轻柔擦干，少年缓缓躺下。

明月依旧高悬，林间夜风微凉。

墨玖眨眨眼，呼出口气。

还好不是真的，只是个梦。

直到现在，墨玖还依然觉得那梦里的情景实在太过真实，近乎身临其境。

死死抓着晏桐的胳膊，少年默默闭上眼睛。

“尊上，我困。”

仙主什么也没问，大手不断拍着少年瘦弱的背脊，似是安抚又像是护佑。

“睡吧。”

少年没有回应，呼吸渐渐安稳。

第二日，两人再度出发。

“尊上，为什么我们不御空，非要用最原始的两条腿去爬山啊。”

“此山有禁制，除本尊外，任何人都不得御空而行，也无法运用真元疾行。”

墨玖转而又道：“那您带着我也不行吗？开个阵法，察觉不出吧？”

晏桐脚步一顿，转头看他。

少年一脸坦荡荡，就像刚才说皆是他所认为再正常不过的事。

尊主面色冰冷，连嗓音都凉了几度：“本尊带你自是可以，但你如此这般，可违心？”

“违心？”墨玖假笑得明显，“尊上，我只知明明可以用一日便能到的时间，非得去花两日三日来完成，这才违心吧？”

“什么奇怪的规矩？要说规矩是人定的，也不该由人来打破吗？”

晏桐神色复杂，看了他半晌，情绪不明：“既如此，那你就成长到可以打破规矩的时候，再来和本尊谈条件吧！”

“总有一日，我可以让你刮目相看！”

少年的嗓音清冽坚定，仿佛是在说一个既定的事实。

他现在的确没能力改变什么规则，但如果能一直这样顺利地修炼，与他而言，只是时间问题。

到时候，他很期待晏桐的表情。

晏桐嘴角微勾，不再出声。

墨玖大步跟上，继续上山。

手中执花，墨玖笑意盈盈：“尊上，你总问我喜欢这些那些，我还不知道你喜欢什么？”

虽然知道仙尊不会告诉他，但墨玖不依不饶：“就拿这个来说吧，你喜欢吗？”

看着少年把那花献宝一样呈于眼下，仙主眸色渐深。

偏过头：“本尊没有什么喜欢的事物。”

似乎做好了心理准备，少年默默抽手，根茎被他攥地死紧，流出汁液却也不察。

“我就是随便问问，不过尊上，微尧他身体如何了？”话一出口，墨玖就暗嘲自己转移话题的水平实在太差。

仔细一想，他与晏桐之间似乎除了自己就只聊聊微尧了。

这人从未对自己提过他的往事，即使不说往事，他连尊上的喜好也无从得知。

晏桐脚步不停，说道：“还可以。”

“嗯？”

少年猛地回神，顿时眉开眼笑：“那他怎么没一起来？”

晏桐眉头紧皱：“你很想他来？”

“也不是，就是觉得这机会挺难得的，他不来吗？”

如果来了，也许能看看这两人的相处模式。

晏桐沉声：“来与不来，看他自己。”

阳光从古树中层层透下，斜斜洒在晏桐的发顶。

他差点以为眼前这位天地共主似要乘风而去化为云雨。

呼吸微滞，连忙拉住对方衣袍，手中传来真实触感后，乱跳的心平静下来。

“那您的意思是......”少年继续问，“他可以来，对吗？”

晏桐应声：“他的确与本尊提过这事。”

“本尊也允了他。”

墨玖压了压胸口，“但他还是没来。”

“无妨。”

两人身影渐渐淡去，阳光铺撒而下，空幽小道又恢复了万年寂静。

“我天终于到了。”

到现在墨玖依然觉得仙尊陪着他走了三日三夜！

还是用腿！

吐出这句话，其余声音都僵在了喉咙，此时此刻没有任何事物能比眼前的更能吸引他的目光。

磅礴雷电足足有百丈高，已分不清是从山顶延伸而上，还是从天顶直直坠下。白光闪烁，雷鸣震耳，墨玖大张着口，眼神巨震。

晏桐在旁静静看他。

仿佛被蛊惑了，又或者灵魂深处的那抹恐慌加剧了暗示，墨玖伸手，脚步迈出。

银色电光撕裂空气，空气中满是烧焦味道。墨玖步步向前，发丝卷起，肩膀发酸。电光由头顶坠下又从指尖闪出白色的银花。

他双眼发直，浑然不觉，依旧不管不顾。

仙尊眸光幽暗，只默默凝望少年如同赴死般的身影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