8、第 8 章(1 / 1)
宣王府里。
萧元冽拈着一颗糖,直愣愣地盯着它。
“原来薛檀是为了她,才不管我和楚王。”
“她生病了?好像是染了风寒。”
“棠棠?”
萧元冽无意识地念着她的名,缓缓将糖凑到舌尖,轻舐一口便吞入口中。
真甜。
他已经发了一上午呆,风南风北实在看不下去了。
世子怎么傻愣愣的?不会被摄政王掉包了吧?
风南忍不住问道:“世子看上了薛二小姐?”
萧元冽怔怔地坐着不说话。
两人对视一眼,风北叹了口气:“世子,您还是死心吧,薛二小姐已经和平南侯府定亲了。”
萧元冽根本没听见,半边脸都埋进了衣袖里,“我居然在她面前出了这么大的丑……”
撞上她时,他还喊着“恭房在哪里”……
萧元冽掩面埋头。
甚至还撞碎了她的花瓶,甚至蠢得直接跑路了,都没帮她捡起花枝。
平时的聪明劲儿都用到哪里去了,怎么连这个都能忘呢!
他满脸沮丧,风北以为他会放弃,没想到他忽然想起了什么,目光灼灼地问:“她喜欢什么花?是不是红梅?”
风北无奈了:“世子,听说薛二小姐院子里只种了梨花和海棠,所以叫棠梨院。红梅不是她院里的。”
萧元冽震怒:“不是她院里的,难道是沈江流院里的?她不是和平南侯府定亲了么,怎么会和沈江流走那么近!”
这下子风北震惊了:“世子既然知道她定亲,还对她念念不忘?”
“别胡说八道,我哪有念念不忘……”
萧元冽埋头嘀咕起来。
“但她怎么就是薛檀的妹妹呢……薛檀也太讨厌了。”
他顶撞薛檀这么多次,是不是再也没机会了?
想要亲近薛棠,就不能跟他对着干;想要离开京城,不当皇帝,就必须跟他对着干。
真是两难。
萧元冽觉得,他还是不太想当皇帝。
风北觉得他魔怔了,“世子,就算您再怎么讨好摄政王也没用。先不说那亲事,摄政王放过话了,不会让二小姐嫁入宗室,满京城都知道。”
昨天世子回来以后,就让人去查薛二小姐的事。风北还记得世子知道薛檀这番狠话以后不太好受,怎么今儿就失忆了?
萧元冽冷哼,却不说话,在心里默默盘算着。
他这次不仅没有顶撞薛檀,甚至连夜抄完了剩下的祖训,今早派人送去了薛府,还送了个崭新的花瓶,听话得跟之前判若两人。
这事甚至惊动了楚王,还来旁敲侧击地打听,以为他被薛檀狠狠收拾了一顿。
其实他只是想留下回旋余地,双方见面不会太尴尬。
他难得遇上合眼缘的姑娘。
“世子?”
萧元冽回神,清清嗓子,慢吞吞地给自己找补:“我只是在想,原来薛檀也有看错人的时候,平南侯府都是什么人?他还能应承这门婚事?我只是想日行一善,帮他个忙罢了。”
风南总算松了口气。
他还以为世子魔怔了,一定要跟平南侯府抢这门亲。
萧元冽又拈起一颗糖,放在掌心拨弄着,“而且,还觉得有些可惜……”
她那干净澄澈的一双眼,不应该落入平南侯府的泥淖里去。
风北小心翼翼地问:“那我们还跟着摄政王吗?”
萧元冽做事之前一定会充分了解对方,才会继续动作。王妃曾经说他看上去懒,但是狡猾的时候跟狐狸似的。
不管萧元冽怎么找补,他看萧元冽不像是要放弃的样子。
果然不出他所料,萧元冽十分犹豫,挣扎着想放弃,又舍不得。
“……先跟着吧。”
“咳咳咳……”
屋里回荡着清浅的咳嗽声,薛棠重新坐直,拿稳了没看完的文书,催着玉桂去找梁大夫开点醒神的药。
摄政王为了照顾妹妹不去上朝,朝臣们觉得很合理,没怎么议论。只是免不得有些人看准机会,送了些补品给薛棠,为的就是讨好薛檀。
只是当她在一众补品之中看到宣王府送的花瓶时,不免觉得好笑。
萧元冽在想什么,就这么听话了?这样的性子,能经得起崔大将军的折腾?
多思考一阵子便头疼欲裂。薛棠揉着太阳穴,盼着赶紧好转,刚出去没多久的玉桂折返回来,“二小姐,沈先生来了,就在东厢房候着。”
薛棠有些意外。两人平时都在檀香院见面,没想到他会亲自过来,便让玉桂给她简单梳妆打扮,这才过去见面。
沈江流今日多了几分笑意。他笑得很温和,让薛棠忍不住开始遐想,若他的双眼还好端端的,笑起来该有多温润。
沈江流还是一见面就切入正题:“崔大将军那边加派了人手,都去盯着楚王和宣王世子。”
薛棠颔首,“注意到了就行。其他藩王都到了吗?”
“最晚后天清早就差不多了。在下已经选出了几个,定王和汝王今日下午就能到,二……公子若是好转了,不妨去见一见。”
薛棠轻咳两声,“我记下了。萧元冽的确不错,不过他忽然听话,我有些把不准他的性子。若是有更好的人选,就不用他了。”
听她有放弃萧元冽的可能,沈江流莫名松了一口气。
正事说完,薛棠起身,却不见沈江流有动作,“沈先生还有事么?”
沈江流一滞,从随身带来的长木匣里取出一枝红梅,“是在下的疏失,多亏二小姐机敏。这枝红梅权作给二小姐赔罪。”
红梅沾染露水,娇艳欲滴。
薛棠深深地看他一眼,什么都没说,让玉桂收下了。
沈江流离去后,这枝红梅很快插在了她房中的花瓶里。
薛棠凝望片刻,摇了摇头,刚要翻开文书,却听见头顶有动静,“太玄?”
立刻就有回音,“二小姐。”
“有事就下来说话。”
她没忘记给太玄的任务。所有的消息都要从太玄手上过,他最近也忙得很,就连昨日的应变都是青玄帮忙做的,也不知他是否有要事禀报。
然而话说出去,鸟儿却迟迟不落下来。
薛棠叹道:“下来吧。隔着屏风就行。”
话音刚落,一道黑影便悄无声息地落在了屏风外,只投下了一道模糊的黑影。
薛棠翻开文书,“有什么事?”
太玄低头,注视着莲花暗纹的地毯,“二小姐,他会武。”
“他?”薛棠一怔,初时还没反应过来,“你说沈先生?”
“是他。”
薛棠合上了文书,却没说话。
哥哥的幕僚不多,最后留在他身边的只有沈江流一人。加上前世沈江流不曾背叛过薛家,她便下意识相信了沈江流。
她其实也别无选择。因为没有别人可以依仗了。
在她印象中,沈江流只是个身世莫测的幕僚,一个文士,跟习武两个字完全搭不上边。
沈江流会武?她从来都不知道。
太玄惴惴地等着,似乎要将地上的莲花纹刻入眼中,然而等了许久,却只等到一句淡淡的“知道了”。
太玄顿时有些懵了,“二小姐,他瞒了您。”
屏风另一侧传来书页声,“我没有问过他,便不算瞒了我。”
惊讶之后就是平静。沈江流来路肯定不简单,不管他习不习武,只要没有妨碍她,她就不管。
更何况来日方长。他的武艺和眼睛一样,迟早会对她说明白。
太玄迟迟不动,薛棠叹道:“人与人之间何曾彻底坦诚过?我也有秘密,你也有。太玄,你敢说你什么事都没瞒着我?”
太玄本想斩钉截铁地说“没有”,可是忽然想起了心中最隐秘的念头,霎时没了声。
随之而来的,是不可遏制的惶恐。
二小姐是否会嫌他太多事了,不再信任他?
太玄胡思乱想的时候,薛棠却在看那枝红梅。
露水已经落尽了,红梅依然娇艳。梅枝插在萧元冽送来的白瓷瓶中,看着十分雅致。
太玄真正想说的话,她其实都知道。
沈江流动了心念,她看出来了。
单凭他竟然来了棠梨院,竟然在谈论公事时称她“二小姐”,就足以证明这一点。
可是她只能当作不知道,就像太玄的心念一样。
太玄半跪于地,根本没注意到薛棠下了床,靠近了他。等雪色丝履站在他面前时,他已经没法逃跑了。
“太玄,我信他就如同我信你。有些事,该说的时候自然会说,你清楚的,不是么?”
太玄不敢回答,待他察觉鬓边动静时,顿时彻头彻尾地僵住了。
薛棠竟然在他鬓边插了一朵红梅。
太玄不可置信地抬头,看着手持梅枝的薛棠。
她仍在笑,眼中似有悲悯,似有冷寂。
这天下午,楚王派人送来了剩下的祖训和一份厚礼。
薛棠叫人照单全收。楚王府的侍从说了一通好话,跑得飞快,生怕薛棠为难他。
薛棠深谙不能单押一人的道理,便携着沈江流一起去了城东的茶楼。
这里是定王进京的必经之路,她想看看定王究竟怎样。
茶楼是薛府的产业。掌柜见他来了,一早清空了三楼雅间。
掌柜送来了云雾茶,却没急着走,“大公子,宣王世子就在附近。”
薛棠立刻皱起眉头:“他怎么来了?”
她只是半天没见萧元冽,他怎么跟来了?是特意派人跟她行踪?
联想到他突然变得听话,薛棠心中莫名有些不安。
萧元冽心志不够坚定还在其次。只怕在她不知道的时候,萧元冽和崔大将军那边有了牵扯。
“大公子。”
沈江流轻唤一声。薛棠回神,轻揉眉心。
算了,反正定王快要进京,她两边都看看。如果定王还可以,不用萧元冽也行。
两人相处日久,她一皱眉,沈江流就知道她在想什么,便宽慰道:“船到桥头自然直。已经走到这一步了,公子万万不能自乱阵脚。现在大局未定,一切还来得及。”
薛棠颔首,只是还有些发愁,什么时候接过了茶盏都不知道。等她终于意识到时,才发觉茶盏是沈江流亲手递来的,却只是笑笑,当作没发觉。
三楼窗子没关,两人的动作被藏在附近的萧元冽看得一清二楚。
看见沈江流的动作时,萧元冽眯起眼,双手揣在衣袖里缓缓摩挲。
沈江流那厮,仗着近水楼台,居然对薛檀示好?
他果然没料错,昨日就发觉了沈江流对薛棠不一般。
看薛檀对沈江流如此平和的模样,难道薛檀有意把婚事改给沈江流?
没听说啊。
萧元冽情不自禁地握紧了拳头,琢磨着要不要找个机会,跟沈江流过两招。
一定是因为之前没打个痛快,嗯,一定是的。
他暗暗气愤的时候,风北忽然指着城门方向,“世子你看!”
萧元冽一看,轻嘶了一声。
街上往来的人群都避到两边,华丽的仪仗劈开人群缓缓行来。萧元冽看得分明,牌子上写着“定王府”三个大字。
更别说这么大的场面,除了几个肥得流油的藩王,谁能撑得起来?要不是他出身宣王府,肯定看得眼红。
嗯?等等……
萧元冽似乎想到了什么,猛地扭头看去,只见“薛檀”也探出头来,认真打量定王的仪仗。
一个危险的念头闪过他心间,萧元冽啧啧两声。
薛檀这是又看中了定王?
真不愧是摄政王,深谙朝政平衡之道,从来不押在一个人身上。
他像是松了一口气,看见薛檀注视着定王的眼神,尽量按下心里莫名的失落。
薛檀不折腾他,他还不习惯了。
怎么感觉怪怪的,跟失宠了似的……
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