特别篇(三)(1 / 1)
少年坐在铜镜前,被镣铐锁住的手缓缓举高,用手掌轻轻抚了抚自己的头发。
他的脸掩在略微凌乱的乌发下,姿容楚楚,宽大的衣服空荡荡地包裹着年轻的躯体,胸膛与纤细的腰身暴露在外,那是一件寺庙里的和尚才会披着的袈裟,硬是被他穿出不伦不类的风情,别样的艳淫。
他从镜子里看见自己身后多出一个人,从头到脚都黑漆漆的身影,黑地像只报丧的乌鸦,自袖中探出的手却苍白纤长,黑衬着白,让人压抑。
她直接忽略了那把静置的木梳子,五指成梳,从左至右将他长发拢顺,收在手里,又不知从哪里变出一根崭新的玉簪来,要给他整整齐齐地拾掇好。
“反正一会儿还要拆的。”少年发声。
“现在还早。”很年轻的女声,像是竹叶包裹着沙砾摩挲,有种别样的低沉,哪怕隔了一段距离,也让人觉得犹在耳畔。
少年不出声了,习惯性地开始揣摩她的心思。
她结的发,她亲自解,喜怒无常的教主腹中装了多少不为人知的怪癖,少年已经做了她一年多的床伴,还是没有彻底摸清。
就好比她喜欢喝酒,于是就在某天带了一坛子的酒过来,把他脱净,将酒全都浇到他身上,每个地方都没放过,最后一滴不剩地舔入腹中,让他体会了一把什么叫冰火两重天的折磨。
就好比这副镣铐,她给他扣上去的时候,理由居然是觉得沉甸甸的,好看。
……什么啊,就是怕他跑,编理由都这么敷衍,也不知道靠谱点。
少年摸了摸额前特意留下的两缕头发,对于自己可以轻而易举猜测到她真实想法这一事实感到有些绝望。
这副镣铐,算是彻底给他打上了禁脔的标签。
好在他早就被磋磨出习惯了。
教主很疼他,要什么给什么,说话也总是轻声细语,可她的纵容给人的感觉就像是自己养了一只不怎么听话的宠物,再闹也逃不出她的五指山。
她甚至喜欢看他闹。托着腮,弯着眼,好整以暇地看,等他安静了,她就笑吟吟地对他伸出手:“累不累,过来给我看看,有没有伤到哪儿。”
直到某一天,教主在他身边醒过来,脖子上带着一圈通红的勒痕,他才知道,自己险些在床上要了她的命。
杀人如麻,性情古怪的教主却只是揉了揉他的脑袋,声音嘶哑地说:“你应该是被吓着了,没关系,我以后会经常来的,你要习惯。”
可他想的却是,不是都传长风教的教主功力深厚,是打遍天下无敌手的存在么,她这么厉害,也会受伤么?
骗人的吧。
后来少年学乖了,他默认了自己的身份,每夜必至的教主也很守诺,有时候她兴致来了,和他花样百出地调情厮缠,有时候却只是简简单单地抱着他入睡,衣服都不脱干净,半年没有一天缺席。
少年由此确定,教主没有别的男人。
于是他也会对自己的定位而产生模糊不清的概念,教主到底把他当什么。
他问起来,教主就抱着他,给他讲了一段陈年往事。
“我练的是魔功,越是往上层练,邪气反噬的可能性就越大,我压制不住,很容易爆体身亡。”
“祝清门有本秘籍,据说作为辅助,就可以控制真气使其保持稳定,再厉害的魔功也可以。我就夜探祝清门,盘算着用完了再还回去。”
“本来我做得悄无声息,才要走的时候,你站在墙头,二话不说就给了我一剑,还怒斥我,模样特别正气凛然。”
“彼时我真气絮乱,不宜与人打斗,生生受了这一剑,十分狼狈地回了教里。”
“那时候我就想,这一剑之仇若不还给你,我就死不瞑目,”她笑了笑,“哪知后来想着想着,就走火入魔,一心要把你搞到手,我这辈子还没被男人打伤过,你是头一个。”
这双手曾经挽过惊艳江湖的剑法,连少年自己都快忘了自己是个剑士,她却还记得那么久远的事。
少年拧着秀眉,越听越不解:“哦,我想起来了,原来那个人是你。可是我打伤了你,你还记挂我,对我有非分之想,这不是有病是什么。”
他是真心实意地在问这个问题。
有病的教主好脾气地笑,吻了吻他的额头:“大约是日思夜想,难以忘怀的缘故,一开始我对你感兴趣,天天让人打探你的消息。偶尔也会亲自上阵,后来我发现你再怎么厉害,也终究是个男儿家,不拿剑的时候还是挺温婉的,像个会咬人的兔子。”
“久而久之,我就在想,这么美好的一个人,如果是我的该多好。”
所以她将他擒了回来,给了他一个精致的笼子,把他当名贵的金丝雀一样养着供着,偶尔逗逗他,看着他从一开始的歇斯底里到后来的安静顺从,教主越来越难以控制想要他的冲动。
她对长着刺的他产生兴趣,最后却迷恋上被磨去棱角,越发温顺的他。
她的目光就仿佛在看一件心尖尖上的宝贝,专注又温柔,眼角弯出一点纵容意味的笑,可是仔细看的话,就能从最细微的地方察觉到野兽盯住猎物后就不会轻易放手的偏执,有些疯魔。
少年别开眼,忍不住嘟囔:“你这人真奇怪。”
教主的嘴唇轻轻碰了碰他的手背,没有反驳。
如果他还像以前那样生着翅膀,抓到了也是徒劳,困不住。
她本来就没有和他拼个你死我活的打算,攻陷,还是徐徐图之些好。
少年虽然有些难以理解,却没再纠结这个问题,半含着一颗葡萄,嘴对嘴喂给了她,两个人亲昵地偎在窗前,照常耳鬓厮磨了一会儿,这时候的教主才有了那么一点儿凡夫俗子的影子,沾了一点人间烟火气。
她会用指尖温柔地描摹他的眉目,眼睛里全是款款的迷恋,连掩饰都没有,然后捧着他的脸,从额头吻到下巴,再把下巴抬起来,让他仰着头,情动地啃吻他的喉结。
然而这日子不可能一如既往地没有波澜,长风教是赫赫有名的魔教,本就众矢之的,是众派喊打喊杀的对象。
而被她掳走的少年,是年幼成名的剑士,也是正道中九贞派谢家的少掌门。
于是,第不知道多少回的围攻就如期而至了。
对方扬着脖子,豁着粗嗓猛喝:“你这妖女!无恶不作,罄竹难书!放眼天下,也找不到比你更该挫骨扬灰的人!”
“脏东西,还我少掌门!”
“踏平长风教,看你还敢猖狂!”
教主被灌了一耳的口诛笔伐,心觉来来回回就那么几句,这么多年没个新意,好没意思。
“我的人,岂能你们说给就给,”教主语气温吞,出口却猖狂十足,“有本事就来抢啊。”
其实也有不费一兵一卒的法子,叫他出来,再用剑往他脖子上一抵,做个威胁人质的样子,就能不战而驱退他们。
左右护法分别垂首立于她身侧后方,左护法沉声建议:“教主,要不……叫那小子出来,给他们看看。”
“乌合之众,”教主目眺远方,并不把底下任何一个人放在眼里,任其叫嚣,轻声说道,“这造次我见的还少么,不要惊动他,后山的坑,都挖好了?”
左护法忙殷勤道:“挖好了,直径比上回大了一倍。”
教主对死人也很温柔,每一次的大开杀戒,过后她不忍暴尸荒野,便会给他们的魂灵最后一个归宿。
然而这次,还没有等到她出手,久未出言的右护法宁灵犀擅自抬声:“若你们敢踏入长风教一步,明年的今天,就是你们少掌门的祭日!”
底下人面相觑,叫嚣逐渐小了下去,却没人动。
“还不快滚?!想死么?!”
这些人潮水一样地来,蝼蚁一样地聚集在这里,又像潮水一样退了回去。双方还从未有过这样平和相散的时候。后山的坑是费了大力气的,没派上用场,左护法有些不忿:“你多什么嘴,要打就打,怕他们不成?!”
教主竟未阻止,走之前深深看了右护法一眼,意味深长。
闹剧落场,无一死伤,教主并不打算把这事告诉少年,傍晚的时候她去了阁楼,转角瞄到一片熟悉衣角,忙撤回步子,在暗处探视。
半开的窗户,宁灵犀在外,少年在内,两个人低语了几句,少年脸上露出苦笑,宁灵犀朝他伸出手,目光相当疼惜。
她的右护法,走之前居然摸了摸他的头。
教主觉得体内有团火在烧,烧得摧枯拉朽,代表理智的那根弦岌岌可危,啪地崩断。
心在不在她这里,其实都没什么所谓,可教主还是高估了自己的宽容,也低估了自己的占有。
她盯着宁灵犀难得温柔的面孔,眼神寒凉料峭,神色隐隐扭曲。
这天晚上,少年独自在屋中沐浴,教主难得正人君子了一回,屈尊候在门外,听着里面细细绵绵的水声,一边闲闲吹着冷风,一边眯着眼,不知道在想什么。
眼角的红晕在夜色里越发浓烈,弧度妖冶。
“好了么?”隔了一会儿她才问。
“好了。”里头答。
教主于是推门走进来,臂上搭着一条浴巾。
教主不喜欢除她之外的人触碰少年的身体,看一眼都不行。
这一年都是这么过来的。她熟稔地用浴巾从身后包裹住少年的身体,顺势将他收在怀里,下巴抵放在他肩头。
“怎么了?”少年觉得教主一定又在扒拉她的坏水,搜肠刮肚地想怎么折腾他了。
这一次的沉默有种天长地久的错觉,他还沾着细小水珠的耳垂在白气的蒸腾下湿而诱红,少年的体香从浴巾与肌肤相贴的缝隙里似有若无地飘入鼻中,带了迷魂的钩子,食餐秀色,教主却难得踌躇了。
一言不发地拉人出了浴桶,在床沿坐下,她从旁拿了一条干毛巾过来,默然无语地开始给他擦头发。
少年的鼻尖正对着她的鼻尖上方,喷撒出的热气轻轻落在她脸上,温而痒,恍惚还带着水汽里的湿润,干净又绵长。
“你想嫁给我么?”
这个问题来地突兀,少年愣了一下,清水汪盈的眼睛睁大。如果他说“不想”,教主也会听取他的选择。
少年不知道该怎么回答,他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,轻声反问:“有区别么?”
“没有名分,太不厚道。”
少年微讥,把他困在这里,就是厚道了么?
“况且……”两个人隔太近,教主有些心痒痒,轻轻在他湿润温软的唇角亲了一下,“你感觉不到么,我给你吃了药,你对我有瘾,离了我,你下半辈子也别想嫁人。”
她似乎很是喜欢这种独占一人的感觉,偏着头嘴微张,举起他一条手臂,从手心游弋到手腕,羽毛刮搔一样轻吻他的脉搏,牙尖不经意碰到,唇瓣温软,而牙尖微硬,两种感觉交织在一起,舌尖轻轻一扫,他立时就像被下了软骨散,从里到外,连皮带骨都酥了下去,懒洋洋地歪在了她身上。
“随便吧。”他意识到自己的瘾可能是真的,闭眼认命。
教主轻笑出声,手心在他披散的湿发上抚过去,“到时候,我会给你一个惊喜。”
双方身份水火不容,婚事并不宜宣扬,于是说是成亲,看起来却更像是满足教主的另一个私欲怪癖。
她拿着一盒胭脂,十分认真地给他上妆。
“知道这胭脂的颜色为什么这样红吗?”
少年摇了摇头。
“宁灵犀胆子太大了,也不够衷心,当然,如果她只是单纯地有个别野心,我可以理解,这都不是什么大问题。”
“问题在于,一年前你来后不久,宁灵犀就入了长风教,太巧了对不对,我想知道她要做什么,因此一路提拔她,让她做了护法。”
“现在证实,我的疑虑是有道理的,是不是?”
“她自然是为了你,那么,让她用这种方式见证我们的婚礼,想必右护法也是愿意的。不仅如此,她还可以见证我们的洞房夜。”她娓娓笑问,“这个惊喜,你喜不喜欢?”
话音刚落,少年神情陡然惊裂,几乎是疯狂地开始擦着嘴上的胭脂,凉气顺着脊梁骨爬上来,他肝胆欲碎地挥落了她手里精致的盒子——那哪里是胭脂盒,分明是骨灰盒!
他猛的站起来,双腿打着颤退后,离开镜前,红着眼,想说半个字都难,却浑身都在抖,每个毛孔都泛着恶寒。
这个人……简直不是人。
这一夜的少年分外凶残,化身恶狼,将她的肩头都咬出了血,他在她耳边恶毒毒说着情话:“我恨你。”
那些血性终于被恐惧强行激发了回来。
教主仰着脖子,闻言笑问:“那你现在是在做什么?”
少年浑然听不进去,几乎将她揉碎进身体,那股恨意越是强烈,他越是觉得索取地还不够。
他恨那股瘾,又沦陷进去。
他又一边恨着自己,那个晚上怎么就没有趁她防备松懈的时候,把她勒死呢。
少年逃了出去。
他有没有摸清教主的怪癖,至今已经不重要了,重要的是他知道在床笫之间,她的一切防御都会降到最低,厮缠到极致的时候,他的手里多了一把匕首。
那是宁灵犀偷偷给他的。
他高举这把匕首,毫不犹豫地刺穿了她的琵琶骨。
临走之前她睁开眼,笑盈盈的看着他,眸光悠然深邃。
少掌门突然回归,还未来得及接受众人的寒暄,火急火燎地开始筹划剿灭长风教,将一众弟子惊地掉了一地下巴。
宁灵犀虽死,然而这一年的魔教右护法却也没白当,详细向他说明了长风教的布局,哪里易攻,哪里难守,也算死得其所。
又是第不知道多少回的围攻,邪不胜正。
左护法拼死为教主挡了箭雨,筛糠似的倒在地上,他再看见教主的时候,她在一片血海尸山里,眼神空洞。
大势已去。
他走过去,单膝下蹲,朝她伸出手:“解药。”
“什么?”
“你说你给我下了药,令我对你上瘾的药,现在我要解药。”
她空洞的眼睛因为这句话重新开始聚光,最后凝到他面无表情的脸上。
“……你笑什么?”
教主笑地快要喘不过气,“笑你是个傻子!”
“其实根本没有什么药,因为你爱我,所以对我有瘾。”她摊开手,笑里带出几分得逞后的张狂,“我之所以困着你,不是因为那一剑对你有了兴趣,而是我想知道,江湖上以匡扶正道而声名大噪的剑士,九贞派的少掌门,如果爱上魔教中人,会是怎样一番有意思的场景。”
“你明白的很晚,这很好,正是我想看到的样子。”
这话就好像一棒子把他们的过往打个粉碎,四分五裂地散落在眼前,有什么东西被囫囵撕开,再彻底颠覆。少年愕然愣住,还没等他消化完,他的教主抄起一把断剑,刺入了自己腹中。
阳光里她温然一笑,妖烈的鬼在溅开的血花里终于有了人的模样,他仿佛现在才看清这个人的样子——这个人浅色的瞳孔像两块洇在潭里的琥珀,琥珀里蕴育着一整片温山软水,而最中间神色慌乱的他却显得格格不入。
……什么意思?
什么叫他爱她?
“……喂,起来。”
“你给我起来!”
“起来啊!”
“少掌门!”一名注意这边的弟子跑过来,“我们是否现在就回去?”
……回?回什么?
骤然被打断,他凶狠地将这名弟子往旁边一推,自己站起来,踩着凹凸不平的狼藉,一路踉跄地往前走。
走了几步,突然听到一阵细微的啼哭。
一间屋子,房门被迫大开,中间放着一个摇篮,正是哭声源头。
少年跌撞地走过去,不慎被脚下异物一绊,险些摔倒。
他失魂落魄的目光和表情都在看见摇篮里的婴儿时凝滞了。
弟子的忠心还不至于一推就没,一路跟过来,见他盯着摇篮,被魇住了似的一动不动,也心生好奇。
刚探了一下头,这名弟子脸上立刻露出鄙夷:“这必是那妖女的野种,留着也是祸害,不如斩草除根,与这魔教一同烧个精光,焚死了事!”
白净的婴儿才降生不久,只会咿咿呀呀地乱叫,藕一样的小胳膊还够不到他的脸,也不在乎被贴上了魔种的标签死期将近。
弟子说完就候在一旁,随时待命,看着少掌门缓缓低头,将侧脸贴在了婴儿的脸上,闭着眼像是在感受什么,睫毛轻/颤。
弟子有些瞠目结舌。
他恍惚记起,教主曾好几个月没有来找过他,只说是有了新的功法,要闭关修炼,那几个月别说是他,整个长风教,谁都没有见过教主一面。现在想想……
从某个方面来说,少年其实早就不是少年了,他的处子之身一年前就被夺走,她让他成了一个男人,也……让他成了一位父亲。
印象里教主从来没有对他说过假话,可她死之前那番言论就好像在他心里扎了一根刺,他已经分不清她的哪句话是真,哪句话是假。
如果只是好奇他痛苦不堪的样子,为什么要留下这个有他血脉的孩子。
他突然有些想她。
这思念来势汹汹又静默无声,在他身体里平白萌生,左冲右撞,心又胀又疼,急于寻找倚仗,他将脸埋在婴儿的襁褓里,无可自抑地呜咽了一声。
“……这是你送给我的礼物么。”
弟子抓着后脑勺,不明白少掌门这突如其来的悲春伤秋是怎么个回事。
“我要走。”
“……什么?”这名弟子以为自己听错了,不由得靠近,比手画脚地震惊道:“您在长风教忍辱负重这么久,为的不就是这天?如今大功告成,回去便能接任掌门的位置,突然走什么呢?”
说着话,这弟子又开始唉声叹气:“就连您的姐姐,改名换姓地深伏在长风教,也牺牲到这魔女手上,咱们的代价可不小,少掌门三思,万万不可想不开啊。”
“我要走。”少掌门还是那句话,有些哽咽,“我已经……不配待在九贞派了。”
从她亲口点醒自己的心意开始,什么坚守都不做数了。
他不再是清清白白无情无欲的少掌门。他明白的太晚,所以让她得逞,可是既然明白了,就容不得继续自欺欺人。
后山的土里堆满了尸体,唯有一片紫竹林还潇潇洒洒如净土,据说教主喜竹——那人居然会喜欢这种品行高洁的事物。于是那里竖起一块墓碑,立在荒山野岭里,孤零零的,坟是孤坟,若有鬼,鬼也是野鬼。
又一个月后,一座小房子自竹林拔地而起,年轻的男人带着襁褓里的婴孩,一点也不忌讳地在孤坟旁安了家。
那个人,是在为他死去的妻子守墓呢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