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4章 第四局(1 / 1)

“沈烨,我需要知道,你是否还会因为双相情感障碍而焦虑?”

“我说过很多次了。

唯一能让我平静的,就是奥运金牌。“

就连在梦里,球队的心理咨询室也还是那么窄。

沈烨掀开薄毯下床。

单人间很空旷。

这是云知公寓唯一的单人间。

有节水管呈半脱落状,悬在墙边。

运动员都刚从里约回来,按后勤维修的尿性,不会太早上班。

他直接将水管拗断,扔进垃圾桶。

只因看着碍眼。

四方桌上还有更碍眼的。

整套军装,崭新,质感厚重。

沈烨烦躁地洗漱完,从衣柜里扯出一件稍旧的衬衣,披上。

公寓楼就在基地内,前门去食堂,后门通训练场。

来往人群都是颐养天年的表情,等着队里放假。

奥运结束了。

迎面碰上沈汶,他正在打菜。

“一起坐?“

“嗯。“沈烨捞起三个水煮蛋。

拿完金牌,食堂里还净是这些难吃东西。

他们坐哪,羽毛球队余下的人就是闻到甜味的蚂蚁,自动端着饭盆聚集过来。

小队员们叽叽喳喳:“沈队,你啥时候回家呀?”

“等下去教练组办公室拿报告,理完东西就走。“沈汶长得俊秀,说话也斯文。

所以才能当队长。

至于沈烨,只有沈汶敢找他聊天:“你今天几点授勋?”

“中午。“沈烨砸开蛋壳。

正说着,童井撩开门帘子,菜都没打,直奔他们桌:“沈烨!授勋的衣服你穿好没!司令等会就过来!别给我瞎搞!“

”太小了。“沈烨伸手臂,理直气壮。

袖口明显短一截,露出腕部,几道青筋虬劲。

童井只是个教练,哪分得清四年前和现在的军装内衬有什么差别:“不不是,衣服按你奥运体检的尺码算,昨天才做好送来!你吞肥料啊一个月长十厘米??“

窗外蝉鸣阵阵,电子公告牌上的体感气温直逼55度。

“你问我,我问谁?”沈烨态度恶劣,撂筷子:“反正打死我我也不穿。“

其他人只敢低头嗦绿豆汤。

被他这么一唬,童井也没主意:“可能他们搞错了吧那你自己解决,但司令要想毙掉你我可不管啊!“

沈烨等的就是这句话。

神经病才会在夏天中午穿三层衣服。

童井去职工窗口转悠了,剩下的队员表情各异。

沈烨和普通运动员不太一样,他身上有军衔,正儿八经的军衔,羽毛球队里独一份。

至于级别有多厉害,没人摸得透。只记得去年出国比赛在当地遇到恐怖组织,来支援的海军舰长得给他敬礼。

“不就拿块牌吗。在哪都要搞特殊。“角落里有人嘀咕。

话音刚落,一个半剥壳的水煮蛋砸进他面前的汤盆。

完美的抛物线运动,汤汁四溢。

”怎么着?“沈烨直指那人眉心,呵道。

”别,刚起床,勿暴躁勿暴躁“沈汶轻车熟路地劝架。

在羽毛球队,防止沈烨揍人属于队长的分内任务。

也是最为艰巨的挑战。

挑事的叫柯鹏,在二队练男子单打。

16个运动员去了里约奥运,可不代表国家队就这么点规模。

人一多,类聚群分,难免有小群体。

二队有几撮老鼠屎就喜欢和一队闹矛盾,柯鹏算个领头。

沈烨直接踢椅子走人。

沈汶深吸口气,拿起两只包子跟上,还格外庆幸他最近心情不错。

剩下一群心大的,继续埋头吃。

午时,几辆越野车依次驶入基地。

卫队列齐。

烈日炎炎,石狮子烫得反光。

士兵们被长袖长裤捂着,不一会就满头大汗。

张司令素来威严,下车见到沈烨短袖中裤的,一拳砸他肩上,呵斥:“你小子,制服呢!“

”太热,不想穿。“沈烨歪嘴。

他最烦童井叨叨,四年前的那件做完挡箭牌就被处理了。

张司令完全是要枪毙他的状态,却被沈烨接下来的话堵回去:“我要是中暑,以后没法打比赛。”

轻飘飘地,还狂傲。

沈烨无疑是在跟最严苛的规矩叫板,换做哪个士兵这样,直接通报批评外加流放。

但人是活的,规矩是用来打破的。

“勋章拿过来。“张司令给卫兵手势。

谁叫他偏偏有嚣张的资格。

一天便这么过去。

没有集训,没有教练组的耳提面命。

沈汶在公寓房间里整东西,透过窗户看到沈烨在后头的小操场上遛弯。

他收拾完了,沈烨还停那位置。

索性要搬箱子,沈汶顺路下去一趟。

奥运过后,他们也可以只聊闲话。

刚收到的勋章在沈烨手里不过是个玩物。

“你什么时候离队?“

“看心情。”

“也对,”沈汶调侃,“你打报告就是过个流程。“

教练组肯定会同意,因为他是沈烨。

“你走多久?“沈烨反问。

“半年吧,总要陪陪家人,“沈汶回答得简略,”你也该尝试些不同的生活,度假,休息,上几个节目,或准备教练资格证的考试。“

沈汶非常会说话,唯独不提“退役“二字,知道沈烨不喜欢听。

但该考虑的总要考虑。

前无古人的两块奥运金牌,作为一个羽毛球男子单打运动员,世界上已经没有他可以追求的了。

夕阳落下一片阴影。

铁围栏外,人行道和马路熙熙攘攘,热闹得很。

于他们而言,那是完全陌生的世界。

过于祥和,脑袋受不了。

”沈烨!“忽然有人喊。

”哦?你的后援会会长。“沈汶手插兜。

沈烨打个响指,表示“老子知道了”,懒散地走过去。

朱迪身高不够,被树丛挡住半个头:“原来沈队也在啊,你好你好!”

如此奇葩的接头方式就是沈汶和朱迪一起研究出来的,费许多劲才找到这片没有保安巡逻的围栏。

外人进基地要写申请看证件,走正门太麻烦。

朱迪有正经事需要哭诉。

“后天的应援活动我可能来不了我老板没同意我请假。“

她是会长,问题非常严重。

沈烨拧眉:“你上次说进面试的那所娱乐公司?“

”嗯嗯。“朱迪抖了抖双肩包,以表达气愤。

”就说是我让你来。“沈烨语气豪横。

朱迪哭丧脸:“试了我老板好像不太care“

“看来,你的名号还缺点震慑力。“沈汶在旁边打趣。

沈烨一脚踩碎地上的树干:“别扯废话,赶紧想办法。“

沈汶是个文明人,提议让沈烨亲自给朱迪老板打电话。

奥运冠军总有几分面子。

但朱迪没有老板的手机号码。

”那写请假条吧。“沈汶退而求其次。

围栏里的二位在国家队待了十多年,外头那个四年大学刚毕业,谁也没意识到有什么不对。

朱迪从包里翻出文具,竖着递进来。

沈烨把纸摁在砖上,提笔:“你老板名字?“

”秦茗。“

”真冷血。“

“没那么可怕啦,”朱迪随口道,“她大部分时候还挺讲道理的。但公司里的人好像都不太喜欢她,同事也叫我小心。”

“能喜欢才怪。“沈烨最讨厌讲道理,一时又写错字,直接扯掉半页纸。

“悠着点,”沈汶捡起纸团,抖掉点土,“本子要被你撕没了。”

最后,请假条落款为“朱迪的偶像:沈烨亲笔”

由沈汶撰稿,因为沈烨琢磨不出这么文绉绉的话。

收好东西,天色渐暗,基地对面的巨幅灯牌亮起。

“易天王的代言广告都打你们这儿了,”朱迪顺道卖弄工作知识,“ceretti真有钱。”

“斯什么?“沈汶认得易廷,对洋文却一窍不通。

“法国的高奢牌子,易廷是唯一全球代言人!“朱迪背起包,“我老板的全套行头也是这家。再说再说,我先回家咯。”

没多久便消失在人群里。

沈汶感叹:“沈烨,你的后援会会长都工作了,岁月不饶人啊。”

沈烨骂一句“矫情”,催他也赶紧滚回家。

翌日,朱迪捧着请假条去找老板,心跳快得跟无头苍蝇一样。

秦总监办公室内的陈设大变样。

朱迪想起昨天那小哥。

不愧是秦总监,随便找个搬家具的都如此像易天王。

“去吧。”秦总监读完整页纸,似乎买了帐,但又看不出喜怒。

“啊太棒了!您真好!“朱迪蹦得像兔子,赶紧递上手中的纸袋:“这是我们粉丝团定做的纪念品,马克杯,日历和速干发带,送您一份~”

秦总监依旧温和地收下:“谢谢。”

“okok,提前祝您下周长假愉快!“朱迪小心翼翼地合门离开。

里头。

秦茗把请假条对折四次,连同整袋东西一起扔进垃圾桶。

那时,国家队上下都在迁就我一人,干什么都特小心。

老童常念叨,我应该改个名字,火换成水,学学沈汶。

这是迷信,但好像又有点道理。

确实是火的毛病。

‘双相情感障碍‘就叫躁郁症。

心理医生总喜欢玩文字游戏,其实我清楚得很。

当然,队里不可能让任何人把这事传出去,只说我脾气差。倒是省去不少麻烦,譬如又臭又长的赛前精神状态核查。

我懒得去理网上一群傻叉

——《传记:沈烨》手稿删减内容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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